提起南宋诗人杨万里,读起语文教材《宿新市徐公店》、《小池》、《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》等诗篇的诸君,定会回忆起“小荷才露尖尖角,早有蜻蜓立上头”、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的诗句里。
而近年,杨万里在梅州被人频频提及,却缘于下面的这首诗:
一路谁栽十里梅,下临溪水恰齐开。
此行便是无官事,只为梅花也合来。
诗人路过梅州写下的这首即景作品,所描述的十里梅花景况,成为历史上梅州曾广泛种植梅花的铁证。
山野间的十里梅花(高讯摄)
作为与陆游、范成大、尤袤并列“南宋四家”的诗人,杨万里和陆游一样是一位高产的作家,他的文集《诚斋集》里仍保留诗作余首,内有当年经过梅州有感而写下的诗歌不下十首。由于兵火战乱、朝代鼎革等历史原因,保存至今的宋元时期有关梅州的详细历史文献可谓寥寥,而杨万里梅州咏游的系列作品,无疑成为我们了解宋代梅州风貌的宝贵资料。
须说明的是,南宋时期的梅州的行*区域远比现在的梅州小。在当时,现今的五华(长乐)、兴宁两县属循州管辖,丰顺的南部属潮州管辖。
杨万里是从龙川进入现在的梅州境内的,当时粤东北恶劣艰苦的自然环境显然给诗人留下负面的第一印象。清晨在龙川启程的时候,杨万里就赋诗:“山有浓岚水有氛,非烟非雾亦非云。北人不识南中瘴,直到龙川指似君。”在诗人眼里不但险恶的自然风貌可以入诗,当地艰苦的生活环境也是写作的素材,当天晚上,这位身居广东提点刑狱要职的官员入住长乐县驿站,看到以下景象:
都将葵叶盖亭中,树似桄榔叶似棕。
欲问天公觅微雪,装成急响打船篷。
(见《宿长乐县驿,驿皆用葵叶盖屋,状如棕叶云》),一个县城驿站竟然是座茅屋,可见当时除了森林茂密人烟稀少瘴气弥漫外,当地生产力水平也相当低下。在舟车劳顿之余,诗人在寻找自然景色中美妙的一面,一日驻足兴宁县东的文岭瀑泉前,他对壮丽的飞瀑赋诗发出赞叹,希望有热心人在泉上建小亭,供游客观瀑。
从循州进入当时的梅州境界,杨万里兴致不减,写下《入程乡县界》诗一首,高山瘴雾依然跳不出他的视线:
“长乐昏岚著地凝,程乡*雾噀人腥。吾诗不是南征集,只合标题作瘴经”。
在一个深冬的清晨,杨万里站在梅江之滨,看着部下渡河时回眸梅城:“市小山城寂,船稀野渡忙。金暄梅蕊日,玉冷草根霜”。经过兵火原本规模不大的小城在清晨显得分外冷寂萧条,因为船少而等待渡河的人马众多使梅江河畔迎来难得的热闹景象,朝阳映在梅花上发出金色的光辉,草丛的浓霜犹如一片片冰冷的白玉。
金暄梅蕊日,玉冷草根霜(高讯摄)
杨万里一行过了梅江,他沿着梅南、水车、丰良这条线路前往潮州,一路旖旎的风光让诗人一扫心中的阴霾,也写下梅州之行中最为灿烂的诗篇,歌颂梅州大自然风光美丽的一面。诗歌还透露出一些重要的历史信息,诗人在诗篇里频频提到的“驿站”和“铺”字眼,勾画出宋代梅州境内一条驿道线路图,驿站或递铺:水车铺—彭田铺—汤田铺—万安铺点缀其间。在这些地名中,目前梅县的水车镇、丰顺埔寨镇万安村仍沿袭古老的地名,而汤田则是丰良镇的旧称。从诗篇《过水车铺》、《汤田早行》、《宿万安铺》标题可以看出,杨万里当年行*夜宿地点基本选择驿站和递铺;途中漫长的路程,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的确考验行人,除了步行,像杨万里这样级别的官员,还拥有乘马和坐轿的权力,他在《过水车铺》及《过瘦牛岭》诗里分别提到:“轿里看书得昼眠,梦中惊浪撼渔船”和“平生岂愿乘肥马,临老须教过瘦牛”即是旁证。驿站和递铺的密集设置加上人员配备足以反映出,南宋时期中央*府对梅州的管辖相当重视,在有效地进行治理。
在《自彭田铺至汤田,道旁梅花十余里》一诗,诗人发出“一路谁栽十里梅”的慨叹,尽管一生喜爱梅花并写下大量咏梅作品,杨万里仍被前往丰良镇途中见到的壮观梅花景观所震撼。随着时光的流逝,十里梅花已烟消云散,后人只能在诗句的字里行间追忆胜景。不过也有被诗人吟咏的景物留存至今,首先是丰良镇溪边的温泉,杨万里特为此赋诗《观汤田铺溪边汤泉》:
下泓堪浴上堪煎,阴火熬成未必然。
海底日升波自沸,偶分一眼作汤泉。
诗人描绘了至今仍汨汨流淌的温泉,并写下自己对这一自然现象成因的解释。
海底日升波自沸,偶分一眼作汤泉。(丰良温泉、网络图片)
同时,丰良镇盛开的李花也触发诗人的诗兴,他在《汤田早行,见李花甚盛二首》写道:“此地先春信,年年只是梅。南中春更早,腊日李花开”和“似妒梅花早,同时斗雪肤。新年三二月,还解再开无?”看来他在农历十二月初八(腊日即所谓腊八节)那天来到丰良,欣赏李花时联想起此前看到的梅花景观,把李花和梅花视作在早早预报春信,形容它们同时盛开是在互相较量谁的颜色更雪白,由此可以印证诗人看到的十里梅花极可能是白梅汇成的一片香雪海,而不是潮塘宫粉类的红梅。
从丰良出发到潮阳必须翻越高峻的莲花山脉,攀越瘦牛岭一段的艰难行程无疑在诗人脑海烙下深刻印象,事后他挥笔写下《过瘦牛岭》和《题瘦牛岭》两首诗,在后一首细致提到:“行行上牛背,上下三十里……胡不去作帝藉牛,天田春风牵黛耜。却来蛮村天尽头,塞路长遣行人愁。”越过路程30里的瘦牛岭,迎来的即将是潮汕平原的坦途,杨万里在《宿万安铺》写道:“来朝还入鳄鱼乡,未到潮阳到扬阳(扬阳疑为揭阳刻印之误)。休说春风归路远,只今去路不胜长”。这个万安铺不论就诗人的行程还是诗歌本身的内容分析,极大可能就在今天的埔寨镇万安村,到此诗人远行的踯躅身影已不在本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