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心肌炎
我到上海半个月了,也投了一些简历,但都没有收到回音。就在这个时间点,林俊生病了。
有一天,我们吃完午饭,他送我回招待所的路上,突然捂住胸口,一脸痛苦的表情。
我不以为意,跟他开玩笑:“林俊,你都学会西施捧心这一招了?装柔弱装出境界了么。”
林俊没有理会我,而是站在路边,紧皱着眉头,继续捂着胸口,脸上的痛苦加深了。
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不舒服,是怎么不舒服,于是静静地站在他旁边,等着他。
过了好一会儿,林俊的手才从胸口放开,脸上的痛苦才稍微缓解,可还是有点苍白。
我依然没往心里去,总觉得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,不用太在意,便随口问他:“怎么啦?好点没?”
林俊长叹一声,然后眉头紧皱,满脸忧郁地说:“子初,我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,感觉很不对劲。”
我问他:“怎么不对劲?”
他说:“时不时感觉心脏跳得忽快忽慢的,而且常常胸闷,胸口疼。”
我跟他开玩笑,说:“是走过美女身边的时候,感觉心跳忽快忽慢吗?这不是你们男生的正常心理反应吗?”
林俊没有理会我的玩笑,而是一脸认真地说:“真的。我感觉我的心脏出问题了。”
我一想,年纪轻轻的,心脏出问题?应该不至于吧?
但为了保险起见,我还是说:“如果你有所怀疑,医院看一看。”
招医院,离得很近。
没想到林俊一脸倔强,脱口而出:“我不去,我害怕。”
我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,心想,男孩子理直气壮地说害怕,还挺可爱的。我笑着说:“怕什么呀?如果真有什么问题,及时治疗。如果没有什么问题,那正好可以打消你心里的疑虑。”
林俊陷入了沉思,看起来很纠结的样子。
我心想,看他这忧心忡忡的样子,应该是真的怀疑自己得了病。如果早点去看医生,那就可以早点打消他的疑虑。
于是我拽着他的袖子,医院。
有个年轻的男医生,三十来岁的样子,听林俊描述完病情,他拿着一个听诊器,在林俊的胸口左听听,右听听,一副很专业,很专注的样子。
听了好半天,他才把听诊器收起来,皱着眉头说:“我觉得应该是心肌炎。”
我和林俊异口同声地问:“什么是心肌炎?”
医生一脸沉静,说:“简单来说,就是心肌发炎了呀。”
我担心地问:“严重吗?”
医生略一沉思,说:“心肌炎一般分为两种,一种是普通心肌炎,另一种是暴发性心肌炎。”
林俊问:“有什么差别?”
医生说:“普通心肌炎的话,住院输液两到四周,就能彻底治愈。”
我问:“那暴发性心肌炎呢?”
医生一脸沉重,说:“如果是暴发型心肌炎,那就麻烦大了。会慢慢转变为心力衰竭,甚至猝死,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。”
我和林俊同时震惊地“啊”了一声。
医生看到我俩震惊的表情,安慰我们说:“没事儿,是普通心肌炎的概率,有百分之九十。是暴发性心肌炎的概率,只有百分之十。”
我顿时松了一口气,林俊却依然一脸震惊。
医生对林俊说:“要不你先去做个心电图,再做个化验,咱们来确定一下,看看到底是不是心肌炎。”
医院的走廊里,拿着化验单。林俊先是沉默地站着,一脸纠结。然后,他突然清醒过来似的,气呼呼地说:“子初,我们走。那个医生那么年轻,一看就医术不精,胡说八道。”医院。
我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,说:“林俊,如果你怀疑医生胡说八道,那咱们做个检查,检查结果总不会骗人。”
林俊听了,一脸犹豫不决。
我鼓励他说:“怕什么,来都来了,就勇敢一点,先做个检查。如果不是,就可以放心了。”我省掉了后面半句,如果是,就及时治疗。
林俊想了想,站在走廊中间纠结了一小会儿,最后还是听从了我的建议,勇敢地去做检查了。
当我们把心电图拿给医生看,医生看了看,淡淡地说:“确定是心肌炎,你回宿舍收拾一下东西,过来住院吧。”
我问医生:“现在能判断到底是普通心肌炎,还是暴发型心肌炎吗?”
医生摇摇头,说:“现在判断不出来,只能判断出是心肌炎。至于是哪种类型的心肌炎,需要通过治疗,一边治疗一边看治疗效果,再做判断。”
我和林俊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,林俊神情冷峻,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冷峻的表情。
他一步一步,医院楼下,似乎再也没有力气了,一屁股坐在楼门口的台阶上。
看他失*落魄的样子,我试图鼓励他,活跃气氛。我笑着说:“林俊,别这么担心嘛。治愈率百分九十,那还是个事儿?”
林俊冷冰冰地叹气,忧郁地说:“生病的又不是你,你当然这么说了。”
我想了想,才说:“就算生病的人是我,我也会觉得,治愈率百分之九十,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。”
林俊冷笑了,没有说话。
我看着林俊难过的表情,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,于是继续试图调节气氛。
我坐到他身边,双手托腮凝望着他,噘着嘴撒娇卖萌,说:“林俊,你别这样,好吗?你这样我也好难过的。”
林俊双眼无神,不搭理我,也不说话。
为了哄林俊开心,我也是豁出去了。我亲昵地用两只胳膊抱住他的一只胳膊,说:“林俊,你看咱俩面前现在走过去的十个人,其中就有九个都能顺利治愈。你不觉得,治愈率百分之九十,跟百分之百也没差多少吗?我真不明白,这有什么好担心的。”
林俊冷漠地把他的胳膊从我怀里抽出去了,然后屁股往远离我的方向挪了挪,一副要跟我划清界限的样子,搞得我有点没面子。
说实话,我确实有点不理解林俊,因为在我这种乐观主义者心里,我是真的觉得,治愈率百分之九十和百分之百没有差别。
他阴沉着脸,沉思了好半天,才幽幽地开口:“子初,你知道吗?我小时候,和一群小伙伴一起去偷西瓜。明明是他们叫我去的,可是到最后,被别人抓住了,挨打挨骂的却只有我。”
我听了以后,觉得这个故事实在太好笑了。脑子里顿时有了画面感,一群小朋友结伴去偷西瓜,结果其中一个被抓住了,被瓜农打骂了。
但我又不敢笑出声来,因为林俊正伤心呢,我要是敢笑出声来,无异于火上浇油。于是,我只能拼命地咬着嘴唇,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。
林俊又说:“我和小伙伴一起去河边捞鱼,如果有一个人掉进水里,那这个人一定是我。”
我沉默地听着,又觉得有点好笑。心想,林俊小时候一定是个傻乎乎的孩子。
林俊叹了一口气,接着说:“别人家的爸爸妈妈和和美美,就算过着平凡的日子,也是一家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。只有我们家,我爸一个人在外面风流潇洒,我妈一个人在家吃苦受累。因为我爸坐过牢,全家人被别人鄙视不说,还一年到头鸡飞狗跳的。”林俊说到这里,突然控制不住情绪了,泪花在眼眶里打转。
他仰起头,望向天空,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。
我听他说起这些悲伤的往事,又看他难过的表情,开始感到心疼了,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林俊沉痛地问:“子初,你觉得我运气好吗?我觉得自己从小到大,运气一直都不好。”
我说:“就算运气不好,那你现在也是坐在名牌大学的校园里呀。”
林俊说:“我今天之所以能坐在名校大学校园里,完全是靠我自己的努力。我哪有一星半点是靠运气?如果遇到需要靠运气的事,我十之八九都是输。”
我叹了一口气,心想,林俊也真是可怜。看来从小到大,他爸一点都不爱他,只图自己风流快活,总是对他非打即骂,这些往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里阴影。
因为他爸曾经坐过牢,所以周围的社会环境也对他不够友好。那些被人轻视,嘲笑,欺负的日子,也在他心里留下了烙印。
这时候我能做什么呢?我只能安慰他说:“林俊呀,没有人会永远倒霉,也没有人会永远走运。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。这句话你没有听说过吗?”
林俊不信,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,说:“可是,像我这种天生的倒霉蛋,会有时来运转的一天吗?”
我灵机一动,开玩笑说:“会呀,你遇到我,就转运了呀。我从小到大,运气一直特别好。”
林俊听了这话,自然是不信,冷笑了一下,没有说话。
我热忱地鼓励他说:“林俊呀,不是有一句话说,谁都不知道,明天和意外谁先来吗?虽然谁都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,可是大家不都是怀着美好的希望活着吗?”
林俊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,仰天长叹,说:“我本来以为,考上大学以后,我的霉运就结束了。没想到,还有更大的坑在这儿等着我呢。”
他的负能量这么强大,搞得我都有点忐忑不安了。我继续鼓励他:“林俊呀,真的没有必要这么悲观。我不相信你会是那倒霉的百分之十。”
林俊沉默了好一会儿,突然转过头,眼巴巴地望着我,满怀着渴望,问:“子初,如果我是那百分之十,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?”
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,愣了一下,想了想,然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:“当然,如果你需要的话。”
林俊不信,疑惑地问:“直到我死,一直在我身边?”
我连忙伸手,想捂他的嘴,说:“呸呸呸。”
林俊用胳膊挡开我的手,满脸固执地望着我,问:“会吗?一直陪在我身边。”
看他不信,我只得一脸认真地举手发誓:“会。”
林俊还是不信,固执地问:“在我生病期间,一直不找工作,也不找男朋友,一直守着我,你能做到吗?”
我想了想,觉得问题不大,看他如此需要这份安全感,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。
林俊又说:“等我死了,你想怎样就怎样,那时候我也就管不着你了。”
看他那一脸认真的样子,我真是哭笑不得,心想,帅哥,治愈率百分之九十,你说得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。
林俊想了想,还是不放心,说:“不行,你得发誓。不然我还是不相信你。”
我很无奈,只得再次举手发誓:“我发誓,子初在林俊死之前,不能离开林俊。否则天打五雷轰,不得好死。”
林俊听了以后,“扑哧”一声,破涕为笑。
看他终于笑了,我也跟着笑了。心想,唉,林俊也太幼稚了。治愈率百分之九十的病,用得着搞这么隆重吗?
陪他回宿舍拿东西的路上,我问他:“林俊,用不用通知一下你爸妈?”
林俊叹气,摇摇头说:“不用了。”
我一想,他大概觉得他爸不靠谱,就算知道他生病,想必只会视他为负担。他妈又一直是以他为精神支柱的,如果知道了,想必会担心得吃不下,睡不着。
在这种情况下,告诉父母非但得不到心理支持,反而只会增加他的心理负担。不告诉反而是比较明智的选择。
不管怎么说,有了我的支持和鼓励,林俊的心情明显变好了许多。他乖乖地回宿舍收拾东西,去医院住院了。
夜里,我稍微斟酌了一下白天我给林俊做出的承诺。心想,万一,要是万一,林俊真的是暴发性心肌炎,那我该怎么办?真的要一直陪着他,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吗?
转念一想,暂时看来,除了我,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人可以依靠。我不陪他,谁陪他?
如果我没来上海,那他生病不生病,自然与我没有关系。可在他生病的时候,我正好在他身边,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吧。命中注定,我要陪他走过这一段时间。
林俊住院的头两天,他很不适应,躺在床上*喊*叫的:“老天爷呀,医生让我躺着不要动,我已经快要疯了。这真是比坐牢还痛苦,坐牢最起码还能站起来活动活动,还能出去外面放放风。”
我只得鼓励他:“生病了就要乖乖听医生的话,好好治疗。你不会疯的,相信我。”
到了第三天,他渐渐习惯了卧床静养的生活。每天躺在床上看看书,听听音乐,没那么躁动了。
林俊的病房是三人间,除了他以外,还有两个师弟,一个大一,一个大二,和他一样,都是心肌炎。
两三天过后,三个人混熟了,成了难兄难弟。
医院没有食堂,所以需要我每天给林俊送三顿饭。倒也很简单,每天从食堂打饭,医院。除此以外,还需要帮他洗洗衣服什么的。
林俊的两个师弟都是单身狗,每次我去给林俊送饭,他们就在病房里*喊*叫的:“子初姐,林俊哥真是太幸福了。我们也想要你这样温柔体贴的女朋友。”
我有点不好意思,辩解说:“我和林俊不是男女朋友,只是普通朋友。”
他们接着*喊*叫:“我们也想要你这样的普通朋友。”
被两个师弟羡慕嫉妒,林俊得意洋洋,各种幺蛾子一套一套的。
吃饭的时候,他说:“子初,给我递一下勺子。”“子初,给我递一下筷子。”“子初,我吃完了,给我拿一下纸巾。”
我气得直翻白眼,没好气地说:“就在床头柜上,你不会自己拿?”
林俊温柔微笑,说:“医生让我绝对静养,能躺着不要坐着,能坐着不要站着,能站着不要走着,还有就是坚决不能跑,最多只能扶着墙,一步一步慢慢走。”
他动不动就把医生抬出来,我只好乖乖服从。
吃完饭,他又说:“子初,帮我洗碗吧?”“子初,我想吃水果,帮我削个苹果。”“子初,帮我拿本书。”“子初,帮我重新垫一下背后的枕头,我不舒服。”
我只能一边翻白眼,一边帮他干这干那。
两个师弟很喜欢看我和林俊演的这个小品,林俊一直支使我干这干那,我一边翻白眼,一边帮他干。
两个师弟打趣他,说:“林俊哥的口头禅是,子初,帮我干嘛干嘛。就连夜里睡觉,说梦话都在喊子初姐的名字。”
这种话我听了,既甜蜜,又有点不好意思。林俊则是一副既甜蜜又骄傲的表情。
两周过后,医生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,林俊基本上痊愈了,可以出院了。
出院那天,我拎着大包小包,走在前面。林俊空着手走在我身后。
他很感慨,说:“感觉进去住院,就在昨天似的。两周原来这么快呀。”
我撇撇嘴,说:“不然你以为呢?”
他又说:“住进去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,以为自己没个一年半载,出不来了。甚至有那种灰心丧气的想法,心想是不是永远都出不来了。”
我说:“你总是那么悲观嘛,没办法。我都说了,百分之九十就是百分之百,可你非觉得,你就是那最倒霉的百分之十。”
林俊笑着说:“因为从小到大一直倒霉嘛,所以难免心有余悸,有心理阴影。”
我说:“通过这次生病,你知道自己的运气,不像你自己想像的那么差,对不对?”
林俊笑着说:“那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,我沾了你的福气。”
我“扑哧”一声笑了,说:“我有个屁的福气,全靠医生医术高明。”
林俊感慨:“子初,这次生病,幸亏在你在我身边。我觉得很幸福。”
我笑着说:“躺病床上还幸福?你傻不傻?”
林俊笑着说:“从小到大,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。如果可以的话,我还想再多住两周。”
我气得直翻白眼,心想,姑奶奶我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住院,说:“滚。”
林俊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说:“子初,通过这次生病,我想了很多。”
我问他:“比如?”
林俊叹气,说:“比如,我觉得子初你,比我更靠谱。”
我回头看了他一眼,心想,我不靠谱呀,他这是什么意思呢?我试探着问他:“你是不是想说,你觉得我比你更加重情重义?”
林俊面红耳赤,羞愧地低下头,说:“话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嘛,让我觉得无地自容。”
听他这么一说,我顿时想起了往事,也有些感慨,说:“想当年,我也曾经希望,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,你能一直呆在我身边来着,可惜呀......”我没再往下说了。
林俊略一沉默,然后深情地凝望着我,说:“我还有机会弥补的,是吗?”
我没有接茬,而是转移话题说:“林俊呀,你们宿舍的室友,他们知道你今天出院吗?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式,迎接你出院?”
林俊说:“不知道哎。”
我和林俊说说笑笑,往他们宿舍的方向走去。
林俊问我,他还有没有机会弥补,我没有接茬。是因为我觉得,林俊病后初愈,他这一刻说的话,可能比较感性,只是一时冲动。
再说了,做普通朋友简单而又轻松,做男女朋友难免会对彼此有一些要求和期待,会很复杂。
舍简单而取复杂,何必呢?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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