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荸荠自由与岁朝清供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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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《立春》里有一段旁白:“每年春天一来,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,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,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,什么也没发生……”这段话被影迷广为引用作唏嘘感叹,仿佛历经过生命里一次次的错过,与本该气势磅礴的生活失之交臂,其实也并没有。日子就是由琐碎平庸和不断失去构成的,也正因此,人类不忘一次次赋予它仪式感,至少让它阶段性的庄重起来。每一个节日,都是带着这样的功能:忽然的郑重其事,又一次的满怀期待。腊月27,和朋友去了趟花鸟市场,却没有像往年一样满载而归,这个市场去了十几年了,倒不是审美疲劳,而是心理疲劳。面对过于“富丽堂皇”的各类年花,总有一种潜意识里的对抗。这种潜意识的根源,可能是幼年时期的生活场景。真正留下记忆的春节,大概是在10岁之前。江南的清寒,是乃至刺骨的凛冽,大雪是冬天的标配,寒冬腊月,奶奶会从院子里剪下几支腊梅,插在一个古旧的梅瓶中,偶尔会有老年花友赠予的一株水仙,寂寥的呆在角落。室内同样幽暗,带着陈腐的气息,花香混着些许麝香的味道,闷闷的,不是清新隽永。摄于上海家中不过若是有阳光的冬日,光线打在雕花窗棱上,投下工整美妙的花纹,却也不失美妙。院子里,皑皑白雪压着残存的几枚红柿(被鸟啄了很多小洞),是萧瑟时光里的一抹亮色。一种类似于香橼的柚子(可观不可食)长在树上,大人会摘下几个供奉在八仙桌上。诺大的后院,貌似盛大的果树,没有一个果子是可以直接吃的,对此我一度忿忿不平。荸荠的出现,安抚了童年那颗好吃的心。老家盛产荸荠,便宜且味美,冬日里为数不多的解腻之物。物质不太充裕的幼年时代,我能实现的自由,大概只是荸荠自由。外出浪迹以后,在南方吃了马蹄糕,在苏州吃混了荸荠的狮子头,在北京吃清炒马蹄鸡丁,彼时我还不大宽容的内心,没觉得它们是荸荠,“马蹄这种俗气的名字才配的上这些菜色吧,”,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。总觉得荸荠被这样对待,是侮辱了荸荠。摄于船厂张爱玲在《半生缘》里写道:“曼桢来到世钧的家里,曼桢穿的少,冻得瑟瑟发抖,世钧拿自己的细绒线衫给曼桢披上,两个人在煮荸荠的火盆旁对坐,一边听瓦钵里荸荠咕嘟咕嘟地响,一边剥热荸荠吃”。看到这一段,只记得自己脑子嗡的一下,为荸荠遭到这样的对待再一次忿忿然。荸荠被煮熟了吃,跟焚琴煮鹤在我心目中的破坏性级别是一样的,那真的是“再也回不去了”。摄于家中,今年没有来得及买佛手。紫中透红的荸荠,小巧玲珑,有江南老式家具的简约沉静之色。我后来喜欢紫光檀,大概与荸荠不无关系,最好的吃法就是削皮生吃,秀丽娴静婉转的荸荠,一旦热食,情趣顿失。尽管广西和苏州的马蹄颇负盛名,我仍然认为老家浙南出品的荸荠,以及老家的吃法,才是文气斐然。“大雪削荸荠”,想想都很美(当然也有人管这些叫作,算了,能聊的就聊几句,不能聊的就放任回五湖四海吧)。

前几天看了篇文章,里面提到年岁朝书画展,其中有一个阵容豪华的《岁朝清供》四屏,名家们都是即席挥毫:吴敬恒篆字,张大千画水仙、芝草,吴湖帆画竹枝、湖石,汪亚尘韓瓶、玉兰,冯超然梅花、柏枝,江寒汀山茶、天竹,郑午昌梅花、松枝,贺天健画芋头,梅兰芳荔枝、荸荠,张君谋画香柑、佛手。

我特意把荸荠的局部给截了下来。,梅兰芳画的。

这些传统元素,都很通俗,但是通俗不等于粗鄙,相反,巧思之下组合排列,盛放用的名品器具,都让这些寻常之物,呈现出绮丽丰盛之态,回到现在,花鸟市场提供的年花,大概只能算庸脂俗粉(这里没有说庸脂俗粉不好的意思)

所以,今天这篇铺垫了这么多打算讲讲清供。“清供”由供奉天地神佛发展而来,应是与佛前供花有关。据记载六朝时,《南史?晋安王子懋传》:「有献莲华供佛者,众僧以铜罂盛水,渍其茎,欲花不萎」。最早是以香花蔬果替代告硕(音gushuo)之牛羊,而后发展成为包括金石、书画、古器、盆景在内,一切可供案头赏玩的文房雅物。按照我的简单总结,清供其实世俗民间的烟火与文人情结的交融之心。是平凡中的郑重。宋代是清供文化的真正发端。不同节气有不同节气的清供。一般来说,瓶插红梅、盘养水仙,旁边散着几只佛手、柿子、如意,就是春节前后的“岁朝清供”。当然,可以更复杂讲究点的,比如宋代时,人们把梅花、松柏、腊梅、水仙、山茶、南天竹、牡丹花卉共衬在一起,同插入瓶内,绮丽华盛,雅气依然。苏州盆景名家周瘦鹃先生作有《岁朝清供》一文,述说即使在抗日战争避居山村里,春节来临时也要以松竹梅岁寒三友作清供。插制四君子、松柏,南天竹,蜡梅各三四枝,满庭清芬。瓶插梅竹、为梅开五福、竹报平安。瓶插松柏,则为长寿。插牡丹,则寓意富贵。佛手、香橼、柿子、石榴、百合,荸荠,这些等等,大概都是和多子多福,事事如意相关的总之,汉语博大精深,只要能取其谐音,能说的口吐莲花,能写的妙笔生花。岁朝清供的花果配饰,富人家有富人家的玩法,但平民百姓也有平民百姓自己的玩法,并不会因为贵重买不起而不做清供。以几根萝卜,一棵白菜,乃至玉米倭瓜组合在一起的,是山里人家做的“山家清供”;挑一个丰实的“心里美”圆头大萝卜,削去尖尾,挖去一部分萝卜肉,在萝卜肚膛里,弄些小窝窝,种上蒜瓣。外围细铁丝做箍,用线挂在窗下,便是北方民间的“风雅清供”。摄于上海家中,最爱水仙,今年同样没有买汪曾祺先生在散文中也谈到,自己曾见一幅旧画:一间茅屋,一个老者手捧一个瓦罐,内插梅花一枝,正要放到案上。画中题写道:“山家除夕无他事,插了梅花便过年。”清供不在多少,不在贫贵,在的是一个人无论处在何种境况,都能对生活抱有热爱的心境,哪怕并不被生活善待,也需维持美的日常:安静默然,心怀郑重,美好温暖。上海家中,文竹,释迦也是很好的清供题材。岁朝清供里,蕴含着我们中国人生活中最雅致最精微的部分。是一种中国人才懂的仪式。它是愈俗的良药,也是人间的清欢。在辛丑年到来之前,给自己安放好一处清供吧,敬天地,畏天地。今年家中的岁朝清供,主要使用了松枝和南天竹,磅礴有力,有大侠之风。于生活的微小中,见疏阔爽朗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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